第三章(1 / 1)
下课期间教室里很热闹,文学社里又大多是女生,三五成群,熟练地窃窃私语。宋稚进来后同讲台上的王老师打了个招呼,两人似乎颇为熟稔地聊了几句,宋稚便轻轻笑起来,嘴角勾起一点弧度,如同云层破开时的熹光。
徐茉毫无自觉地把视线黏在她的身上,宛如一个初入行的新手摄影师,而宋稚的一举一动就像被框入了电影里的手摇慢镜头,她追逐着那道高瘦的背影,心头微跳,表面却不动声色。
宋稚很快结束了对话,转头环顾了教室一圈,似乎在寻找一个空位。
对视发生在一个猝不及防的瞬间,徐茉几乎是用平生最欲盖弥彰的动作把头低下去,手指紧紧捻住了笔记本的书页。大约是几秒后,她感到有人从身边经过,带起一阵空气的流动,随之身后传来椅子与地面的摩擦声,宋稚在她身后坐下了。
徐茉从未像今天这样痛恨自己惯爱躲懒的个性,好死不死地选了这样一个倒数第二排的靠窗位置,一个在各大漫画里看起来多多少少要发生点故事的座位。她有些僵硬地挺直脊背,假装在本子上涂涂画画,阳光打在空白的纸面上,笔尖拉出了好长一道影子。
好在宋稚并未主动搭话,后座保持着一种体贴的沉默。于是她们这个角落几乎成了整个教室中最安静的一块地方。
当徐茉的思维已经发展到“宋稚根本不记得她这个人”的胡思乱想时,上课铃响了,一声声地,无比尖锐。
王老师从凳子上站起来,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噤声,等纷纷攘攘的各路讨论褪去,她才重新开口道,“好了,这节课我不讲新东西,今天我特地请了一位学姐来和你们做个交流,想必你们最近也听说过她的名字,她的作文《南门》刚刚拿了全国大赛的一等奖。一年前她也是我带过的学生。来,宋稚,你上来吧。”
全班的目光几乎是一下子投向走上讲台的女生。宋稚向台下微微欠了欠身,“学弟学妹们好,我是高二的宋稚。其实,前天王老师找到我,说需要我来给文学社做个演讲,我第一反应是拒绝。我不过是一个普通学生,侥幸在作文比赛中取得了一个尚可的成绩,自觉没有足够的学识和能力向你们传达什么。可王老师说,学生也有学生的优势,彼此之间有更多的共同话题,我因此和老师商量了一下,今天便作为一个小小的交流,你们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,我一定知无不言。如果我也不会的,希望大家也能不吝赐教。那么接下来就开始吧。”
诚恳的一段开场白显然非常增加好感,徐茉在心里默默嘀咕,你可过分谦虚了吧。可是宋稚站在讲台上的身影太好看,话语温和,不卑不亢,垂着眉目望着台下,举手投足仿佛皆可入画,徐茉再度被美貌俘获,嗓子口的吐槽便被扼杀在摇篮里了。
话音刚落,很快就有女生举手提问,宋稚冲她点了点头,礼貌地说,“请。”
这个女生属于平时社里的活跃人物,尤其喜欢回答问题,今日也成功当了一把领头羊,她飞快地问道,“请问宋学姐,平时喜欢看书吗?有什么可以给我们推荐的吗?”
宋稚思考了几秒,回答道,“我还算是比较喜欢,课余时间会翻一翻自己感兴趣的书。 至于推荐,我的答案恐怕要让你失望了。读书在我看来犹如登山,有千万种路径,而且风景殊异,其实算是一个挺私人的过程,并且时刻处于调整之中。如果非要说,我只能说几本我目前比较喜欢的,一本是《巴黎圣母院》,还有一本是茨威格的《昨日的世界》。”
领头羊满意地坐下了,这个开端过后,众人也纷纷放下了拘谨,一个个的问题抛出去,宋稚也都做了诚恳的回答。
徐茉听得津津有味,破天荒地没有再发呆,默默记下了一些宋稚的个人口味,感慨着这人果然比想象中还要有趣,可唯一挥之不去的却是谦逊有礼背后的距离感,看似诚恳却总不会太过深入,这么多问题下来她其实根本没有透露太多自己的事。
时间在不知不觉中缓缓流逝。临近结束的时候教室里又渐趋安静,或许是被窗外的夕阳迷了眼睛,徐茉竟鬼使神差地举起了手,她问,“学姐最近在读的一首诗是什么?”
没头没尾的一个问题吐出去的同时徐茉就后悔了,她一贯不是冲动的人,但言语已经脱口而出,像是大脑瞬间失去了它的控制作用。
宋稚显然有些意外,开口的声音却前所未有的温柔,“有一首是刘禹锡的,其中一句‘色疑琼树倚,香似玉京来。’令我想起一个可爱的人。”
她轻轻笑了,带着点戏谑的,有如春末的四月,整个人便生动起来。
徐茉彻底当机了。
思维如旧式蒸汽火车徐徐运转起来的时候,她想起宋稚的微笑。
是神祇低头发出呓语般的邀请,她在她眼里看见朝阳。
“你哪知道我灵魂的缰绳是由你掌握着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