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三章 四面边声连角起（三）（1 / 1）

李开罗和宋雨墨从后面气喘吁吁地赶来，三个人一起扶起了赵峥，四人各怀心事继续前行。

中型卡车的型号太旧了，即使借着宋雨墨的小手电微弱光线，秦安还是费了好大的劲才开了锁，“希望你们别被吓到。”秦安呼吸急促地提醒道。

拉开货柜门，三个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。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，但二十多个女孩子挨挨挤挤地蜷缩在黑暗里的场景，还是太过触目惊心。

她们全部散着头发，穿着破烂，身形瘦弱。最大的应该有十二三岁，穿着像是被大人淘汰下来的破了几个洞的T恤。最小的几个看起来只有六七岁，全身光裸，下身盖着用来垫车厢底部的稻草。她们眼神呆滞，齐齐望着照向她们的微弱光线，如同望向她们未卜的命运一样。

没有一个敢哭，无辜的女孩被长期驯化成了毫无喜怒的木偶。像是一件商品，从母亲子宫生产出来的那一刻起，便在父亲的心中被码上了货架。等到终于成长到父亲可以用她换取钞票的那一天，这辆大卡车便会一路把和她同样命运的女孩从这个村镇带走，运到未知的城市，送达有着□□好的恶心嫖客床上。

夜色渐浓，草木根部散发着滚滚湿气，有小虫流连在四个人裸露的皮肤上，示威似的振翅发出嗡鸣，挑起隐藏在血液里的躁动。

“卧槽！怎么会是这样？我们不是来接货的嘛！这是人，活生生的人呐！”赵峥最先崩溃，激动地青筋暴起，指着那满满一车的女孩质问李开罗。

秦安缓缓走到赵峥的面前，“这个世界，很多人是没有良心的，”说到这里，他苦笑了一下，“也许以前有，可是被别人吃了之后，也有样学样地吃起了别人的良心。”

“这就是他们的货。从雏妓到少爷，但凡能活着出气的，就没有他们做不成的生意，”李开罗虎着脸沉默地关上了货厢的门，落锁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。秦安的声音继续幽幽的传来，“这个寨子之所以叫永寿村，是因为他们是还信奉男权，认为只有男人才让他们世世代代的延续下去，女人生在这样的村落里只能沦为生孩子的机器。可是我们这些生活在现代科学世界的人都知道，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偏方，可以保证一直生男不生女的。”

“所以生了女孩呢？会怎么样？”宋雨墨禁不住插了一句嘴。

“一家只允许留一个女孩——当然只是为了以后各家通婚延续香火。剩下的嘛，知道为什么村口那块大石头旁边养不活树吗？”秦安的声音听起来很痛苦，“全都被活埋了。”

赵峥觉得自己的喉咙被什么死死地掐着，哽着。他避开秦安藏在阴影里的脸，目光探向远方，试图从山峦的顶端找出些许光明的答案来。

“后来，城里的大老板光顾了这偏远的小山村，对村民如此不经济的做法嗤之以鼻。他找来各家主事人，帮他们修了祠堂，再晓之以情动之以金钱。村民果然就被打动了，花家最先动作起来，老大就被大老板钦定为寨子里的主事人。剩下的男人们也都跃跃欲试，和大老板谈起自家女儿的皮肉生意…….”

“这些混账东西！不得好死！”宋雨墨朝刚才那汉子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，“秦安，你刚才下手轻了，对那种人千刀万剐都算轻的。”

秦安轻轻地笑了一声，在赵峥和宋雨墨听来，还是原来那个爽朗的少年。他点燃一支香烟，打火机的火光瞬间照亮了他原本温润的五官，此刻看来却阴鸷异常，“你们沿着这条公路一直开下去，再之后的路就沿途问问村民吧，到了K区警察局找到叫川江的老头，他会妥善安排你们和这些孩子的。千万……保护好自己……别再回来了……”

他在原地站了一会，最后烟头险些烫了手指，才发狠一样一脚踩灭。

“那你呢？”赵峥已经打开了车门，抓着门旁边的扶手艰难的登上高高的台阶。李开罗发动了车子，宋雨墨急忙追上秦安，“那你怎么办？”

“我联系的警察被他们抓了，我要回去救他。”

“千万保重！”赵峥遥遥地向车下立着的秦安挥别。

秦安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，又截停了车子，赵峥疑惑地从车上跳了下来。李开罗漫不经心地探出头来对着后视镜整理发型。

“峥子，这是我第三次来这里了。其实明明第一次就已经知道自己是在协同犯罪，却还是禁不住诱惑，一次又一次的来这里。你看看我，金尊玉贵，穿着体面，是用了多少鲜血和人命换来的，我想都不敢想。如果……我是说如果我今天没能走出来，请你一定让倩倩忘记我，她对我做的事情一无所知，还以为我是靠着自己的努力一点点上位。你一直都喜欢她，我其实都知道的。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要求你，但请你一定让她幸福，我真是没脸见她了……”秦安语带哽咽，说到动情处更是伸出手臂紧紧抱住了赵峥，在他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。语毕转身就走，动作干脆利落，连头都不肯多回一下。

赵峥的手上全是汗，唯独手心冰凉一片。借着月光，他看到了一张房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