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八章 别来沧海事（四）（1 / 1）

楚倩做了个梦，梦见自己还在上初中，某天睡醒推开房门，发现客厅里摆了一大摊衣服，爸爸和妈妈正忙活着把衣物折好放进行李箱。她不明所以，连忙上去询问，原来是爸爸为她准备了全家旅行。“可是抱歉了倩倩，给我和你妈买了机票之后，票就售空了。你只有晚一天再出发了。”

楚倩一听，眼泪急的都要掉下来，“那我就要一个人啦，我不要。”

“倩倩，我和妈妈只是提前出发。你乖一点，早晚都要学会一个人的啊。”

她正想说不，结果哽咽要哭的声音就把自己给惊醒了。

原来是梦。

刚刚睡出了汗，她费了好大力气才把粘在键盘上的脸蛋拔开。面前的电脑屏幕上的采访稿后面是连续十几行长长的怪异符号。楚倩睡得有些怔忡，脑海里还不停回荡着爸爸的那句——

“早晚都要学会一个人的啊”。

梦境像是被谁一刀斩碎，变成了密密麻麻的现实，一块接一块的砸向楚倩，痛得她都忘记了怎么落泪。

父亲的生命终止在42岁。他那样一个爱惜名誉，在乎外表的人，最终用吃安眠药的方式以证自己的清白，以他认为最体面的方式离开了所爱的人。

父亲一直是她人生仰望的目标，他优秀，聪明，性格温和，不善言谈，数十年如一日的默默耕耘在自己的岗位上，培养了一批批优秀的主治医生。

事情发生时，楚倩还在上学，她什么都不知道，只觉得爸爸似乎突然多了很多的时间在家里，催他上手术台的电话像是哑了一样，再也不响个不停。妈妈依然每天忙碌着为她打理好生活中的一切，却不再耐心的听她讲学校的事情。她敏感地猜到了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，在家里都小心翼翼地说话，尽量不出房门。

直到有天，她正在书桌前备考期中，忽然听见客厅有东西摔碎的声音。开了个门缝悄悄看过去，是杯子连着果盘一起碎成小片，乱七八糟的散落在地上。妈妈在小声呜咽，控诉爸爸这些年对家庭的亏欠，还有某件事对她造成了精神和经济上双重的压力。“我都快被那些记者给逼死了！”妈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歇斯底里了。

最后，她听到爸爸开口的声音。

“我相信这个世界还不至于黑白颠倒。你放心，等这件事处理好了，我就退居二线，好好补偿你们。”

然后她就看到了妈妈突然惊喜地抬起头，问道，“真的吗？”语气中满是期待。

“嗯。”爸爸一把将妈妈圈进怀里，家里终于回归了一派平静。

可是后来，楚倩睡前蹑手蹑脚的去书房的时候，爸爸正对着落地窗坐着，一动不动的望着窗外，眼底里满是绝望。屋子很暗，只剩电脑还亮着，凑过去一看，爸爸在医院光荣榜上的照片被挂在新闻标题的正下方，旁边是一堆她不想看到的，类似“庸医”、“误诊”的字眼。

听到了动静，爸爸不动声色地关闭了网页，转过头来语气宠溺地问她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。楚倩只好说明天要交习题费，直到刚刚躺在床上才想起来。

接过钱，楚倩正准备关门的时候，爸爸电话突然响了起来。她留了个门缝偷听，只听爸爸刻意压低的声音幽幽的从屋内传来，“院长，即使全世界都不相信我，我也要说，我做的处理是最大程度对患者的负责。他们家属想要靠舆论颠倒黑白我没有办法，我还是坚持那句，我没错。”

“再给我一次机会，我还是会选择这样处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