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 无计留春住（三）（1 / 1）

赵峥说得口干舌燥，转身到客厅去倒杯水。手一时腾不出来，就顺手摁下了功放键。想必电话那端的老李面前此刻被烟雾笼罩，被尼古丁浸润的嗓音略显沙哑。

赵峥望了眼窗外像是被霉菌侵蚀后发灰的天空，被空气中漂浮的尘土呛得咳了几下，顺手关上了窗户。

老李足像个更年期的女人，越说越激动，甚至发起了这些年在九哥身边不容易的牢骚。赵峥听得心烦，索性把手机扔在桌上，不急不缓地饮下一杯白水，胃部神经被突如其来的凉意刺激得微微刺痛。

他终于忍无可忍，用从未有过的严肃语气解释道，“证据我自己手里有一些，这些年来肮脏的事没少过手，不过还不够，加上你手里的转账记录才行......他最近好像发现了点苗头......经常收到威胁的短信，要我收手......这事我当然知道很危险，可这是老早之前就该做的事......你要是还念旧情，就请你帮帮我，”话锋一转，他又调皮地说道，“当然了，要是李叔大方，提前给我支持点丧葬费就更好了。”

老李短暂的思索过后，终于郑重答复他，“那你明早八点来公司”，之后手机就传来一阵“嘟嘟嘟”挂断的忙音。

赵峥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，他松了松颈间的肌肉，遥遥地对着空气高举起空杯，像是在对谁优雅地致意。

在他转头回书房的时候，发现楚倩手里拿了件折好的毛衣，站在过道的尽头静静的看着他。赵峥强装镇定地来到电脑屏幕前坐了下来，大脑空白，心跳狂乱，暗自思忖刚刚的对话到底被她听去了多少。

不知过了多久，卧室里传来楚倩断断续续刻意压低的声音。赵峥心中顿时警铃大作，她在和谁打电话？她要做什么？她到底对他做过的事情知道多少？

他把耳朵紧贴着书房门板，撅着屁股，姿势古怪地打算偷听。可惜收效甚微，只依稀分辨得出“赵峥”“过去”“帮忙”的字眼。还来不及细细推理，楚倩已经挂断电话，趿着拖鞋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。谁料腹部的疼痛像是蛰伏已久的猛兽，铆足了劲儿猛地上前咬一口，那痛便将赵峥直接击倒在地。他一手捂着腹部，另一只手摸索着书房的滑门，痛苦万分。

书房门猛地被拉开，楚倩一眼就看到了地上那个忍出爆裂的青筋，发出困兽一般呜咽的男人。她使出吃奶的劲儿才勉强把他从地上扶起，又支撑着他走到沙发躺下。

似乎是为赎前罪，命运便对他加倍折磨。疼痛有如冰冷的针尖，一千根一万根，徐徐地推进他脆弱的胃。这痛不怀好意，让人好不容易捱过了这一秒，又在下一秒钟加倍来临。赵峥斡旋了几个来回，最终还是痛极晕了过去。

过了许久，赵峥才虚弱地醒来，楚倩先是惊喜地瞪大了眼睛，然后伸出扶住他的脸，上上下下地摩挲了一遍，小声嘟囔着，“没事就好没事就好……”。

“岭岭被我妈送去冬令营了，要二十天才回得来，你放心。”赵峥眼光在楚倩的脸上流连了几圈，胸中结了千百的疑问，最后张口却成了：“我饿了。”他的嗓音像是被人抽干的水井一般嘶哑干涸。

楚倩轻轻柔柔应了一声，“我这就下楼给你买粥。”

酸酸的麻意像蚂蚁一样聚众顺着小腿爬上来，赵峥坐起身来，耳际蜂鸣还没有完全消失。他掏出手机，默默把未知号码发来的短信删得一干二净。之后顺手点了一支烟，指尖明灭的火星璀璨，和着那攀上窗台的迟到的夕阳，形影相吊。

楚倩回来的时候，赵峥正在衣帽间里慢条斯理的套着毛衣。听到背后的脚步声，赵峥头都没有回，把穿好的毛衣又反手脱下，“你终于回来了，我差点下楼去找你。”他的脑袋卡在窄小的毛衣领口，声音闷闷的。

楚倩轻轻地笑了一声，伸手帮他撑大领口，脱掉了厚重的毛衣。

回到客厅，砂锅粥开着盖子，袅袅起雾。楚倩一眼就瞟到了边几上满是烟头的烟灰缸，转头就对循香而来的赵峥发出了责怪，“都这个时候，还要抽这么多烟，是不是嫌自己剩的时间太长？”说完她端起烟灰缸走向垃圾桶倒掉，转头却瞥见表情别扭，还呆立在原地的赵峥，心想可能是话说重了，于是轻声补了句，“还不快去洗个手来吃饭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