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一章 最是人间留不住（四）（1 / 1）

今天场子里来了个大客户，一个富家子过生日，把整间酒吧包了下来。穿着小短裙的女大学生们整齐列队，富家子大手一挥，一下子就点了二十个。赵峥听说这姓刘的寿星虽然年纪不大，但花样多，过手的女孩大多很惨，住院休养都算是轻的。于是他藏着点私心，故意提前把陈文娇支走，没赶上“刘氏点将”。

有钱人出手难免阔绰，洋酒都是成箱的上。赵峥作为酒吧的经理，更是要陪笑陪喝。一顿酒下来，场面上溜须拍马、阿谀奉承的话，他都不知说了多少，为了撑场，觥筹交错，更不知多少杯中物下肚。

后来姓刘的祖宗让其他无关人出去，说要清场，只留下整场下来他看得过眼的几个漂亮妹妹。赵峥便点头哈腰地退了出来，径直走去吧台拎了两瓶酒，经过长长的走廊，进了最角落的包房。他眯着醉眼在黑暗中摸索了一阵，不一会，热闹的音乐声终于响起。

不知过了多久，门被拉开，一个身影飘了进来。

“峥哥，别再喝了！”陈文娇眼疾手快，一把从赵峥手里夺走了酒瓶。

“拿给我！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抢我的酒？！”赵峥很不耐烦，又劈手夺回了酒瓶，举起就饮，洋酒一路辣辣地蜿蜒而下，呛得他直咳嗽。

“你老婆刚刚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，你一个也不接，”陈文娇心一横，双手索性压下赵峥抬起的手腕，“刘公子他们走了。你回家吧，怀孕的女人很需要照顾的。”

这番话提醒了他，楚倩前几天摸着肚子跟自己宣布怀孕时那个娇羞的语气，像是往冰封湖面上掷进的一块石头，脆的壳被击碎，直沉进湖底，碰到了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。

那么宋雨墨呢？她再没机会为人妻，为人母了。

“哪天都可以，就今天不行。”赵峥打了个酒嗝，一个后仰陷入了柔软的沙发里。

“为什么？”陈文娇把酒瓶重新摆回桌子上，转身去按卡拉OK系统的静音键。

“就一天，我把今天只给她一个人。”赵峥身子软成一滩泥，用手背遮住双眼。

他如今什么都得到了，事业、金钱、楚倩。哦对了，还有楚倩肚子里的孩子。他每天都无懈可击地扮成功，却始终无法若无其事地面对失去宋雨墨的愧疚。于是每年的这一天，难言之隐便像是冬眠中被吵醒的蛇一样，报复性地从日历中一跃而起，狠狠咬住他，不肯松口。

黑暗挺好的，什么都可以掩盖。躲在黑暗里，他甚至有一种被包裹的满足感，没人可以注意到，在这样看似普通的日子，他独自蜷伏，像只离群的惶惑小兽。

陈文娇转身去开灯，在包房重获光明的一瞬间她看到了赵峥迅速抹了一把脸，装作若无其事地直起身子。

“帮我就近找家酒店。”他有些鼻音，眼眶也红红的，到底被眼尖的陈文娇看到了。

他在偷偷地掉泪。

陈文娇心里涌起一万个疑问，但她没有多问，只是默默帮赵峥把扔在卡座上的西装拾起，扶他走出了房间。

夜凉如水，偌大的夜空下只有三三两两的星傍着一弯缺月，还在不知疲倦地闪着微弱的光。